1、Logos:存在与时间讲义时间观-海德格尔的时间观是存在与时间中最难理解的内容,我不揣冒昧,把我的存在与时间讲稿稍加修改,就教于诸位方家。由于是讲稿,因而大部分内容比较简略,需要在课堂上发挥讲解,这一点先向诸位说明。存在与时间完成的部分包括两篇:第一篇“准备性的此在基础分析”和第二篇“此在与时间性”。先让我们简略地回顾一下第一篇的内容,看一看通过“准备性的分析”我们得到了些什么。1 、我们的课题是“存在的意义”。由于我们面临的是最源始的境域,因而解决此问题的方法只能是“面向事情本身”的现象学方法。2 、存在总是存在者的存在,故解决存在问题亦需从在者入手。不过不是任何在者都能够满足解决问题的条件
2、,唯有此在是存在在此显现的可能途径。所以,我们根据此在与存在之间的关系而称之为“此在”(Dasein)。3 、此在的本性是zu sein (to be )和Jemeinigkeit. 它是一个非现成性的、未成定型的、永远处于开放性的、作为个体而存在的存在者。此在正是由于其本性而成为有可能使存在在此存在出来从而得以显现的境域。此在的存在即生存我们事先将“生存”规定为此在的本性。从形式上说,“生存这一名称等于说:此在作为为存在本身而存在的有所理解的能在来存在,这一在者就是以这种方式作为存在者的,而我自己向来就是这种存在者”(278 )。4 、此在的存在即生存。因而我们以Dasein的生存为线索对此
3、在进行了生存论存在论的分析。此在生存着开展自身总已“在世界之中”在世。此在与世界浑然天成、水乳交融,无分彼此,这是一个主客未分的源始境域。此在生存着就是它的世界,因而任何存在论都不能忽视此在的日常生存活动,不幸的是,以往的形而上学恰恰如此,它们甚至对此不屑一顾。对此在的生存论分析将构成基础存在论,即一切存在论的基础。5 、此在在世烦忙于事,烦神于人。我们问:此在在世为谁?看起来问题很简单,此在是“我”,但实际上此在在世恰恰不是它自己。此在在世不是作为自己而是首先作为他人常人而在世的,常人将此在的存在、筹划与责任等等统统拿走了,然而每当此在需要决断之时,常人便不见了。实际上常人并无此人,在世的归
4、根结底是此在自己,只是它不是作为自己而是作为常人在世,这就是非本真的在世沉沦。6 、此在作为存在存在出来的展开方式,可以规定为“现身情态”、“领会”和“言谈”,然而此在在世却向来不是本真地展开自己,而是以沉沦的方式在世的,其形式就是“闲谈”、“好奇”和“两可”。7 、我们需要对此在的整体能在进行透视,这就需要将此在自己的生存结构整体带到它自己的面前,唯有“畏”这种现身情态或情绪才能做到这一点,而此在之生存结构的整体性就被规定为“烦”。此在的展开状态生存论机制、实际性和沉沦都具有烦的特征。因而,“此在的存在包纳在烦之中”。那么,什么叫做“烦”(Sorge )?简言之,此在作为可能之在,乃面对着存
5、在可能性的存在,具有生存(筹划)、实际性(被抛)和沉沦,这三者都是对烦的规定:“先行于自身”(未来的筹划)、“已经在之中”(被抛)和“作为寓于”(沉沦)。因而Sorge 体现的就是此在对于生存的承受与开展。Sorge 牵挂:本性上牵挂未来的可能之在,不得不承受着“我存在且不得不存在”乃至“我存在且不得不能在”的负担,逃避能在而沉沦于世。现在,我们认识到此在的存在就是Sorge ,这就使我们获得了一种“眼光”,得以洞见生存的具体状况:此在日常在世整体地就是沉沦,且总已沉沦,以及为何沉沦。正是由于此在对自己存在的牵挂,它才会沉沦。但是但是,我们时刻不要忘记,我们的问题是存在问题,因而我们的探索还没
6、有结束。虽然我们将此在生存在世的结构整体的“整体性”规定为Sorge ,但是我们是从现象入手摆出了一种无差别的(日常在世平均状态)或非本真的(沉沦)的生存活动。所以,前此的此在生存论分析还不能说已经具备了“源始性”因为我们获得的只是“此在的非本真存在和作为不完整此在的存在”。因此,“此在之存在的阐释,作为解答存在论基本问题的基础,若应成为源始的,就必须首要地把此在之存在所可能具有的本真性与整体性从生存论上带到明处”(281 )。按照海德格尔,存在论探索是“解释”的一种可能的方式,“解释”是对“理解”(领会)的展开,因而“解释”的前提基础是“先行具有”、“先行见到”和“先行掌握”组建起来的“理解
7、”(领会)情境这就是从整体上作为整体的“解释学处境”。现在,尽管我们达到了Dasein的存在即Sorge ,但还需要把Dasein作为整体置于“先有”之中Sorge 标画的是Dasein存在的整体结构,但我们只是摆明了非本真性,而其中的能在即本真性,还未带到明处,所以还不能说我们已获得了Dasein的生存的源始整体。换言之,Sorge 所标画的是此在存在的整体结构,不过我们也只是摆明了此在的非本真性,其中的能在即本真性,还未被带到明处,因此还不能说我们已经获得了此在生存的源始整体。那么,我们怎样才能将此在作为整体带到明处?此在作为能在始终处在去存在的过程之中,只要它存在一天就是未完成的或不完整
8、的。因而如果要将此在这种“能在”的在者当作一个整体来把握,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此在因死亡而终结其能在而成为一个整体死亡作为生存的界限,将生存限制为一个有限的整体。所以,“只要此在存在,在此在中就有某种它所能是、所将是的东西悬欠着。而终结本身就属于这一悬欠。在世的终结就是死亡。这一属于能在也就是说属于生存的终结界定着、规定着此在的向来就可能的整体性。只有获得了一种在存在论上足够充分的死亡概念,也就是说,生存论的死亡概念,才可能把此在在死亡中的向终结存在从而也就是这一存在者的整体存在收入对可能的整体存在的讨论“(281 )。尽管我们展示了此在生存整体的“整体性”即此在的生存活动都具有Sorge
9、的特征,但就此在是面对可能性的能在而言,还不能说把握了此在的“整体”。而如果我们不能把握此在的“整体”,也就不能说我们对此在的生存论分析是充分和完全的。不恰当地说,此前关于此在“日常在世”的生存论分析类似“横向的”分析结构性分析,它所描述的是当下的现象,然而此在既为能在,它就一定是“纵向的”动态的过程,所以必须考虑生存论的死亡概念。不仅如此,我们对此在的生存论分析表明,此在向来就已沉沦,因而我们还需面对的问题是,“此在也能本真地整体生存吗?”由于只有当此在本真地能在时,它才能使存在得以显现,我们才能通过此在的生存活动来解答存在的意义问题。所以,当我们对此在进行了生存论的分析之后,实际上面临着两
10、个问题:其一是作为能在的此在如何能够整体能在?其二是此在如何能够本真地能在?而这两个问题的解答都落在了一个问题上,这就是“死亡”。海德格尔的解决办法是,此在作为能在是指向未来的存在,如果把此在看作是一个整体,那么就非得由死亡入手不可,因为死亡将此在的生存限制为一个整体。不仅如此,也正是因为“面对死亡”,才能使此在摆脱沉沦状态而本真地在世。所以,死亡就获得了生存论的意义,而时间性便与存在有了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此在的生存状态特征被标画为“烦”,而烦的结构乃是由“先行”(未来)、“已经”“曾在”和“寓于”(当前)构成的。这也就是“过去”、“现在”与“将来”,亦即“时间”。“只有从时间性出发,Sor
11、ge 这种此在之存在的区别勾连的结构整体才能从生存论上得到理解”(282 )“时间性构成了此在的源始的存在意义”。所以,这一篇叫做“此在与时间性”,它包括:Dasein之可能的整体存在与向死亡存在;一种本真能在的Dasein式的见证,决断状态;Dasein的本真的能整体存在与作为Sorge 的存在论意义的时间性;时间性与日常生活;时间性与历史性;时间性与流俗时间概念之源头的时间内状态。关于死亡的思考是存在与时间中最富魅力、最富启发性的章节之一,而关于时间性的学说则是存在与时间中最难的章节。存在与时间第二篇的问题有二:一是Dasein的整体能在,一是Dasein的本真能在。我们由生存论的死亡概念
12、说明了Dasein在“向终结存在”中的整体能在,现在在“决断”中则说明了Dasein的本真能在。“虽然如此,从生存论上演绎出来的本真的向死存在作为本真的整体能在还仍然是一种缺少Dasein式见证的纯生存论筹划。唯当找到了这种见证,这部探索才能像这里的讨论工作所要求的那样满意地展示出在生存论上得到保障与澄清的Dasein本真整体能在。因为,只有当我们能从现象上通达这一存在者的本真性与整体性,这个存在者即唯有其生存包含有存在之领悟的这个存在者的存在意义问题才放到了百验不殆的地基之上”(358-359 )。海德格尔的意思是说,从良知说到决断,说出来的是Dasein的本真的向死而在,即本真的能在,至于
13、Dasein本真的整体能在,即Dasein本真的整体性能在,仍然缺少见证。于是,海德格尔的问题就深入到了在一层次:Dasein的“本真整体能在”。而这一问题又引出了另一个问题,即时间性。我曾经说过,海德格尔试图通过向死而在,一举解决整体性和本真性两个难题,现在这个问题的解决就落实在“时间性”之上了。1 、Dasein与时间性读到这一部分的时候,总让我想起康德。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中分析理论理性时,不厌其烦地讨论感性与知性之间的沟通,例如通过先验想像力和时间图式。在这里,海德格尔的表现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关于Dasein的整体性和本真性,有时我们以为可以到此为止了,但海德格尔却仍然没有罢手的意
14、思,由此我们可以领教现象学方法的缜密、精细和面面俱到的分析功夫。我之所以有此感慨,是因为海德格尔在讨论了Dasein之整体能在和本真能在之后,又提出了整体能在与本真能在之间如何统一起来的问题。海德格尔正是从这个问题出发,引出了存在与时间中的时间问题。他的回答是,时间性是Dasein诸环节统一的统一性结构。具体的问题是“本真整体能在”的可能性,由于“本真整体能在”涉及的是“本真”和“整体”的统一性问题,而实际上Dasein之整体性即Sorge 是由生存、实际性和沉沦构成的,所以问题也就是这三重结构如何能够统一起来的问题。从“在世界中存在”这一生存论整体现象出发,通过诸环节的分析考查,引出Sorg
15、e 这一Dasein整体的整体性,最终落实在时间性结构上,这就是存在与时间已完成部分的成果。按照存在与时间的顺序,时间问题是在“死亡”、“良知”、“罪责”、“决断”之后提出来的。而实际上,时间性的问题早就摆了出来。从生存论上说,Dasein生存的整体规定是Sorge ,而Sorge 的结构就是“先行于自身的存在”、“已经在中的存在“和“寓于的存在”,而这三者正是Sorge 之“将来”、“曾在”和“当前”的时间性结构:生存先行于自身的存在将来实际性已经在中的曾在曾在沉沦寓于中的存在当前我们可以说,以将来、曾在(过去)和当前(现在)为其统一性的时间性,就是Sorge的时间性结构,以至于海德格尔有这
16、样的说法:“时间性就是Sorge 的源始意义”、“Dasein的存在即时间性”等等。让我们接着前面告一段落的地方讲起,亦即“良知”与“决断”。海德格尔进一步将“向终结存在”解释为“先行到死”,从而将Dasein的本真整体能在解释为“先行的决断”:“作为所有领会的向终结存在,亦即作为先行到死,决断本真地成为它所能是的东西,决断与先行还不仅是有一种联系,好像与一种它本身之外的东西有联系似的;决断把本真的向死存在隐含在本身之中作为其本己本真性在生存状态上的可能法式”(363 )。海德格尔强调,决断只有作为“先行的决断”才本真地整体地是它所能是的东西(367 )。“决断”是本真的,而“先行的决断”作为
17、“先行到死”则从“向终结存在”而赢得了本真的整体能在。不过从Sorge 的三重结构“先行于”、“已经在”和“寓于”的存在而论,“只有当Dasein被规定为时间性,它才为它本身使先行决断的已经标明的本真的能整体存在成为可能。时间性绽露为本真的Sorge 的意义”(387 )。所谓“时间性”“我们把如此这般作为曾在着的有所当前化的将来而统一起来的现象称作时间性”(387 )。在这里,所谓“当前化”说的是“非本真的当前”,而本真的当前被称为“眼下”(Augenblick)如前所述,Dasein的生存具有Sorge 的统一结构(Dasein的存在整体性即Sorge )。现在我们发现,决断构成了本真的S
18、orge 的样式,而Sorge 本身则只有通过时间性才是可能的,所以决断也必定是时间性的一种样式(387 )。一般说来,在海德格尔前期哲学中,时间(Zeit)与时间性(Zeitlichkeit)之间的区别是,时间通常与自然科学有关,即物理学意义上的时间,而时间性则与历史有关,根本上乃是生存论的时间。因而在海德格尔那里,时间本质上是Dasein的时间。当然,Zeit与Zeitlichkeit之间的区别,并不是说在Dasein的时间之外还有一个自然时间。应该说,Zeitlichkeit是真正源始的时间,因而是一切时间的基础。海德格尔的时间观念别具一格。从古至今,时间与空间的一对概念,许多哲学家如亚
19、里士多德、奥古斯丁、康德、黑格尔等都曾探索过时间的问题,然而总体上除了康德,时间在大多数情况下是:自然科学的对象,即自然事物运动变化的量度或存在方式;通常以“现在”为中心,从过去、现在到将来,均匀流逝不可逆转的绵延。因而传统的时间观是一种“线性的”时间观。实际上,这种线性的时间观念乃是近代自然科学的产物。古老文明,包括希腊、中国、埃及等,大多采取的是一种循环论的观点:宇宙自然是周而复始,永恒地循环,所以时间通常不具有重要意义。表面看起来(我们自己也这样标榜),中国人具有强烈的历史意识,例如我们有最完备的历史记载,但是中国人的历史观是循环论的:六十一甲子、周而复始、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20、近代物理学以相互作用的因果关系为核心,形成了一种“如此类推,以致无穷”的无限伸展的时间观念。但是在这里,产生了一个严重的矛盾:传统的时间观念以“现在”为核心,过去是“不再现在”,将来是“尚未现在”。这显然与人们通常的经验密切相关:我们在场即为现在,抓住现在,抓紧现在,是我们经常会听到的劝戒。然而,时间的线性流逝却表明,一切都将不再存在,换言之,现在是永远也抓不住的,即使一时间抓住了也没有意义,因为它立刻就不再现在了。值得我们深思的是,看起来传统时间观的核心是现在,而实际上它的核心是过去。传统时间观中的矛盾,有一点需要我们注意,即在传统哲学乃至传统观念(哲学即基于这种观念之上)中,通常时间是通过
21、空间表现出来的。时间与变易、变化或运动有关,人们所持的是一种空间化的时间观念。例如“时间”这个汉语语词。在汉语中原来并没有“时间”概念,这个概念像许多甚至是大多数哲学自然科学概念术语一样,来源于日语。汉语只有“时”,而没有“时间”。汉语中的“时”指一日之划分,即将一日划分为最小单位,以便计算其长度。将“时”与“间”放在一起,间是间隔的意思,可见在汉语里,时间也是通过空间来表示的。因为时间似乎是无法直观,无法直接思考和把握的,必须将其空间化: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太阳东升西落、时钟指针的循环运行、前因后果的相继。于是,时间似乎就是一个个时间单位前后相继的均匀流逝。在近代自然科学中,例如牛顿物理学,
22、干脆将时间物体化,看作是与空间是一对绝对的空的框架:空间是空盒子,时间是空架子,物体被摆放在其中。我们则称之为“物质的存在方式”。只有康德与众不同。康德把空间与时间内化为主体感性直观的先天形式,时间是内直观的形式,一切表象、观念、思想等意识形态,皆以时间为存在方式,它们都存在于时间之中,相应地时间也成了一切外部直观的间接形式。在康德,一切杂多表象因在时间中而被综合成为经验对象,因而时间被看作是主体的认识形式或结构。不仅如此,在康德哲学中,时间比空间更重要,因为他后来还需要通过时间来沟通感性与知性,解决经验对象的形成和认识的难题。海德格尔非常看中康德的有关思想,这既是因为康德哲学本身的意义,也是
23、因为现象学从新康德主义脱颖而出,更是因为海德格尔的问题。在某种意义上说,存在与时间除了现象学的影响,最大的影响就来自康德。一九二七年存在与时间出版之后不久(一九二九年),海德格尔就出版了康德与形而上学问题。海德格尔将时间看作是Dasein的存在方式,所谓自然时间或客观时间,归根结底要以Dasein之生存论的时间为基础才能得到恰当的说明。因而,传统的时间观念具有以下特点:时间是自然事物的存在方式,因而是自然科学的研究对象;时间是以“现在”为核心的、线性的、不可逆转的均匀流逝;时间是空间化的时间,其自身没有意义。这样的时间观念,在海德格尔看来,显然是“现成状态”上或“在者状态”上所理解的时间,而形
24、而上学试图把握的“存在”,当然在时间之外。就此而论,形而上学实际上是排斥时间的。海德格尔对于形而上学的革命性创见就在于将存在与时间联系在一起。简言之,他的时间观念的特点是:时间根本上是Dasein的存在方式,唯Dasein“有”时间;时间不是以“现在”而是以“将来”为中心的,只是因为Dasein是能在,被抛入可能性的境域,它先行于自身指向将来,才有时间;时间不是线性的,而是一个统一的三维结构,当然是Dasein之Sorge 的结构;时间性体现的正是Dasein的zusein,Existenz,ekstasis站出来生存、绽出,因而是Sein的显现方式。首先一般地说,时间乃是理解存在的境域。因为
25、解决存在的意义问题必须从Dasein的生存入手,而Dasein的生存Sorge ,而Sorge 则以时间性为其统一结构。因而时间性就是解决存在问题的“先验视域”。海德格尔之所以要通过Dasein来解决存在问题,是因为Dasein的存在具有zu sein的非现成性的能在的本性,而Dasein之da就成了存在在此显现出来的境域。就Dasein先行于自身的的能在而言,Dasein总是指向未来的,先行着成为自身的。因而就Dasein的时间性而言,这个时间不可能以“现在”为核心,以后我们将看到,以“现在”为核心的传统时间观的核心其实不是现在而是过去。现在,我们将涉及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最难懂的一部分:时
26、间性。在某种意义上说,稍有不慎,就可能误解海德格尔,时间问题尤其如此。以前当我们讲到Dasein是存在在此显现出来的境域的时候,总是说Dasein是zu sein 生存,因而存在可能在此存在出来。这实际上有可能使我们把海德格尔的时间理解为传统意义上的时间,好像存在是在从过去到现在到将来的均匀流逝中显现出来的。海德格尔的确使存在“有限化”了,但是也不能从传统时间的意义上将存在理解为在时间中流逝着的存在,那是典型的赫拉克利特式的“变易”。简言之,海德格尔的时间不是“流变”,而是“来临”存在在时间中显现,并不因时间而流逝不见,因为Dasein的时间其本真性就在于永远保持时间为“将来”。这些我们以后再
27、讨论。先让我们讨论Dasein与时间性的关系。Dasein在众在者中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是在者但却又是能在的在者,因而它总是zu sein ,总是展开着的,总是非现成性的,从而总是向一切可能性开放着的在者。既是在者又是开放性的在者,因而Dasein生存着有其实际性,它不断地实现自己同时又不断地超越自己,Dasein展开自身,而存在就在Dasein的展开状态中显现出来。作为有限的能在,Dasein的整体统一性是Sorge.Sorge 就是“先行于”、“已经在”、“寓于”的在者之在,它体现的是Dasein在被抛状态之中,沉沦于世却仍然先行于自身筹划自己的将来的本性。在Sorge 的结构环节中,“先
28、行于自身”是核心和基础,它体现的是Dasein生存、能在等的本性。无论是被抛还是沉沦,都有“先行于自身”在。但问题是,被抛在世且一向沉沦的Dasein,如何能在?如何能够不再将自己理解为现成的在者,而理解为可能之在?如何能够本真地在世?海德格尔的回答是:死亡。从生存论上说,死亡是Dasein“最本己的、无所关联的、超不过的可能性”,因而对Dasein来说,向死而在向终结存在向可能性存在,“提前到死中去”“先行到死”,使Dasein意识到它自己的本真能在,使Dasein解脱了一切限制和依靠,纯粹地投入到可能性之中,面对死亡之虚无开展出自己的能在在来。因此,死亡不是“存在到头”,而是“向终结存在”
29、。如此说来,死亡亦意味着可能性,是否也意味着将来?海德格尔的死亡观念的奇特之处在于,按照通常的观点,人之有死,因而人实际上没有将来。但是海德格尔却认为,正因为人(Dasein)有死,人才有将来。面对死亡,Dasein不是被消融在虚无之中,而是“向终结存在”,进入了可能性的境域。所以,传统的时间观即线性的时间观是没有将来的:过去不再现在,现在亦将过去,而将来未到之时现在不在,到时亦不再是将来。海德格尔的时间观却有所不同:Dasein是因为有了死亡而有了将来。要旨在于,死亡不是终结性的结束,而是先行到死的可能性。于是,Dasein生存的有限性(死)反倒成了无限的存在可能性的前提无论死亡早晚,能在之
30、为能在是无穷无尽的。因此,不是因为使Dasein的存在具有了时间性的结构。万物都有生死,但唯有Dasein有死亡意识,尤其是能够“先行到死”,所以Dasein是可能之在。2 、时间三维Sorge 的时间性结构无论什么样的时间观,都包含有过去、现在和将来三者。但不同的是,在传统的时间观中三者是前后相继的线性结构,而海德格尔的时间性则是三维的立体结构,关键就在于它是以将来为其核心的。如前所述,Sorge 的三重结构是“生存”、“被抛”和“沉沦”。与这三者对应的是时间性的“将来”(先行于)、“”曾在(已经在)和“当前”(寓于)。海德格尔为了区别传统的时间观念,以“曾在”(Gewesenheit )对
31、应“过去”(Vergengenheit ),以“当前”(Gegenwart )对应“现在”(jetzt )。所以,海德格尔的时间性的三重结构就是:曾在、当前和将来。而在这个时间性结构中,将来(Zukunft )是核心。将来是时间性结构的核心,不过这个“将来”并不是现在尚未的现实,只有将来才现实的现在(按照传统的时间观念,将来尚未现在但一定要现在的存在)。那么,“将来”究竟是什么?当Dasein勇敢地先行到死中去,解脱了一切关联而立足自身在世,从而由沉沦“返回”本真的能在,Dasein也就把自己的存在理解为能在存在可能性,而且是纯粹的可能性“来到了自身”,“保持住别具一格的可能性而在这种可能性中
32、让自身来到自身,这就是将来的原始现象”(385 )。因而,将来不是“去远”,而是“切近”。因此,只要死亡是Dasein最本己的可能性,那么“向死而在”就只有作为“将来的存在”才是可能的。这也就是说,“向死而在”向可能性存在向将来而在向自己存在。所以,“将来”不是线性的未来,“而是指Dasein借以在最本己的能在中来到自身的那个来”(386 )。Zukunft.“将来”总已是“先行于自身”,但“先行于自身”是出离自身却又在自身之中。不恰当地讲,Dasein作为能在,它将来才是它自己。同时作为“先行”,它现在亦就是自己的将来(Dasein作为能在,越是指向将来就越是保持住自身,回到自身本真的自身)
33、。如果Dasein能够保持其自身为“可能性”,那么无论Dasein过去、现在还是将来,它都是将来的自己,自己的将来。如果我们把死亡理解为“向终结存在”即纯粹的可能性,那么可以说唯有Dasein是有死的(有限的),Dasein才是可能之在。这不仅仅是因为唯有先行到死Dasein才成其为可能性,意识到自己的可能性,而且在于若没有死亡这个“界限”,Dasein可以穷尽一切可能性,也就没有可能性了。所以Dasein作为能在,从来就不是“是其所是”的在者(现成存在物),而永远是“成其所是”的能在,而这个“成其所是”并不是说直到将来我才是或就是我自己,那还是线性的时间观念。而是说,我保持住可能性,我作为可
34、能之在,我才是或就是我自己。下面让我们看一看时间三维之间的关系:a 、将来(Zukunft )(kunft kommen)先行(生存)德语Zukunft 有zukunft ,即“来临”的意思,对海德格尔来说,“将来”并不是不在现在的遥远处,而始终就在我们的近旁。因为Dasein可能之在,也可以说,Dasein就是“将来”:我“走”向将来,不是去实现尚未现在的“潜能”,相反,而是将一切存在可能性纳入或“收回”到我自身之中“来”。所以,将来不是线性的的“走出去”,而是“收回来”成其为可能之在。通常人们说,将来是我自己实现的从潜能到现实,这等于假定,我有某种现成所与的固定本质,然后去实现它,这是在者
35、状态的观点。在海德格尔看来,我作为Dasein是没有“本质”的,我们是纯然开放的可能之在,因此Dasein也是“潜能”,但这“潜能”是能在的能力,而不是具体的属性。Dasein无疑是要实际化的,它总要实现某些可能性,但这些都不足以规定Dasein,都不能被看作是Dasein的“本质”。因此,如果“先行”“可能”“将来”,那么我面向我的将来,就不是走向尚未的现在,而正是回到了本真的我自己。在Sorge 的三重结构中,“先行于”具有优先地位,因而在时间性结构中,“将来”是核心,它渗透于曾在和当前之中,而且是Dasein的源始的根本。b 、曾在(Gewesenheit )被抛值得注意的是,海德格尔说
36、“曾在”而不说“过去”:“过去”过去了就不再存在,而“曾在”指的是我之被抛地生存,只要Dasein存在,它的曾在就为它所承负着。或者说,“曾在”不会过去,它过去了也仍然在而不是不在。“曾在”(Gewesenheit ):Seingewesen Wesen.黑格尔从“存在”推演“本质”就是用的这个公式。海德格尔则主要是取其包含着存在的意思。按照传统的观点,曾在已成过去,就不再存在,时间线性地流逝着,虽然我也可以说“曾在”(过去)推动着“当前”(现在),也推动着“将来”。海德格尔则认为,“只有当Dasein是将来的,它才能本真地是曾在。曾在以某种方式源自将来”(386 )。这句话十分费解,与通常观
37、念完全颠倒。过去既成过去就是过去,怎么会因将来而成为过去,并且“源自”将来?因为海德格尔所说的“曾在”源自Sorge 之“已经在中的存在”即“实际性”或“被抛状态”。我们在情绪中现身,发现“我在且不得不在”乃至“我在且不得不能在”,这就是被抛状态Dasein被抛入可能性的境域之中。因而无论Dasein如何能在如何自由,它都是被抛入可能性的在者,被抛入自由的境域之中。“被抛”“曾在”(传统观念的)过去。就此而言,Dasein只要存在着就是被抛,因而只要Dasein在,“曾在”就在,不可能成为过去。另一方面,曾在之被抛不是被抛入现成状态去,而是被抛入能在,被抛入自由,因而这曾在的被抛被抛入了“将来
38、”。或者更进一步讲,Dasein是因为被抛入了将来,才有曾在的。如果就Dasein之被抛(实际性)曾在而论,被抛之曾在本来就是被抛入能在的将来。这也就是为什么海德格尔说,“曾在以某种方式源自将来”,因为Dasein的曾在本真的曾在源自Dasein的“先行”“能在”“将来”。反过来说,Dasein如果没有先行能在将来,就不可能本真地曾在。因此,海德格尔说:“只要Dasein实际上生存着,它就从未过去,反倒总在是我的曾在的意义上曾在。而只有当它存在着它才能是曾在的”(388 )。在某种意义上说,道理很简单,虽然不一定好理解:对Dasein来说,对生存着存在着的Dasein来说,只要它存在着,它的存
39、在就不可能“过去”。就Dasein之zu sein 的本性而言,它不仅存在着就不可能不存在,而且主导着它的存在的乃是它的“先行”亦即将来。因为Dasein的存在生存能在。c 、当前(Gegenwart )沉沦当前:gegen wart(wartenwait:等,等待;看护,照料):直面某种东西等着它出现“与相遇”。因此,当前同样源于将来。“当前”相对于“作为寓于的存在”即“沉沦”。Dasein“在世界中存在”总已寓于世界之中寓于在者、寓于他人。应该说,当且仅当Dasein是zu sein 是能在的时候,它才能“寓于之中存在”,无论这种“寓于”是本真的还是非本真的,Dasein的存在都根源于它的
40、能在将来。“从将来回到自身来,决断就有所当前化地把自身带入处境。曾在源自将来,其情况是:曾在的将来从自身释放出当前”(387 )。如前所述,Gegenwart “直面某种东西等着它出现”。因而“寓于世内在者”就是让在者来“照面”,这只有在“当前”才是可能的。因此,当前(现在)同样源于将来:被抛入能在的Dasein提前到死,投身于自己的将来,从而从自身释放出“现在”“在世”“能在世”。直白地说,Dasein的“现在”乃是其能在的将来“当前化”对Dasein来说,没有将来,没有可能性,没有筹划,就没有现在。于是,海德格尔给“时间性”下了一个定义:“我们把如此这般作为曾在着的有所当前化的将来而统一起
41、来的现象称作时间性”,“时间性绽露为本真的烦的意义”(387 )。由此可见,海德格尔的时间性概念的核心是“将来”真正意义上的“将来”,而不是通常观念中的“将去”。不是“去远”而是“切近”。不是远离自己,而是走向自身。我们不要从通常观念的角度理解海德格尔的“时间性”概念,在没有仔细思考海德格尔的时间观之前,甚至在没有讲到时间性之前,我也经常从流俗的时间观思考存在,将存在是Dasein中的显现理解为:没有流逝着的时间,Sein就无从显现。或者是将zusein理解为时间上的持续显现。实际上,海德格尔讲存在与Dasein之间的关系不是这个意思,否则,Sein在者了。对海德格尔来说,时间性不是从过去现在
42、将来,诸片断的接续绵延。海德格尔的时间性不是线性的,不是一去不复返的流逝,而是“曾在着的将来释放出当前”。理解海德格尔时间性概念的关键是“能在”。作为可能性的存在或存在可能性,这里所说的可能性并不是与现实性相对的可能性,如此说来,仍然是线性的时间观。在传统线性的时间观中,走向未来,出离自身,就无法回头,等于是踏上了“江湖不归路”,这种时间是不可逆转的,那等于说没有过去(过去已经不在了),没有现在(现在势必流逝而成为过去),也没有将来(将来不曾现在,也无从成为现在)。因此,传统的时间是毁灭的力量,什么都不可能保持住。Dasein的时间与此不同,它向死而在,在向终结存在中成为自身,保持其自身为可能
43、性。因而“曾在”不曾过去,仍然保持着将来:“曾在着的将来”。同样,“当前”也不是“现在”而是“面对的等待”“照面”,同样保有“将来”。因而在某种意义上说,Dasein不是像通常人们所理解的那样,由“过去”推动着走向“将来”,而是“曾在当前将来”一起推进的立体的统一现象。其实,就时间观而言,如果不算古代循环式的时间观,有三种典型,一是传统的线性时间观,以牛顿物理学为代表,一是辩证的时间观,以亚里士多德特别是黑格尔为代表;一是海德格尔的时间观。线性时间观我们不用说了。简单说一说黑格尔式的辩证时间观。当我们说到黑格尔的时间观时,并不是要解释自然哲学中的观点,而是从形而上学本体论的意义上说的,实际上关
44、涉的是黑格尔的形而上学观。我在讲到西方哲学史,尤其是形而上学的历史的时候,总是将亚里士多德与黑格尔看作是两座遥相呼应的里程碑,因为亚里士多德的许多思想是在黑格尔哲学那里从潜在成为现实的。黑格尔一方面为了扬弃形而上学的僵死性(实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扬弃线性的时间观念(因果观),将时间性因素或者说运动变化的因素融入了形而上学之中,将实体解说为自我运动自我完成的目的论体系。不恰当地讲,不同于传统的线性的时间,海德格尔的时间是一个立体的三维结构源始的统一现象。Dasein只要存在着,就是可能之在,而且只有作为可能之在才是存在的。既然如此,那么也就是说,只要Dasein生存着,它的存在就不会“少”,不
45、但不会“少”,而且会越来越“多”可能性无限的可能性。死亡的确使Dasein不再存在,但是从存在论上说,Dasein走向死亡并不是存在越来越少,并不是越来越衰老,一句话,不是“存在到头”,而是“向终结存在”。所以从存在论上看,Dasein面向死亡,倒使它的存在越来越“多”了,因为Dasein向死而在,本真地在世,能在地成为能在,它就开启了可能性的境域,勇敢地投身于其中。不错,Dasein有死,因而是有限的。然而这个有限限制的不是Dasein的存在,而是可能之在的实现。因此,借用现代宇宙论的说法,Dasein的时间是一种“有界无限”的时间。这里所说的“无限”并不是说,Dasein原则上面对着无限多的存在可能性而人只能实现其中的一小部分,那还是现成性的线性的时间。Dasein的无